想当年,爷爷是村里的果树专业户,家里有钱,对两个儿子一视同仁,先让老大学了车,后来又让老二去学车。老大学完车,还给买了大货车,让他跑运输。老二懒,一开始跟着大哥跑运输,受不了长途的苦。就托关系,找了家规模大的养殖场,给老板开小轿车。后来,他开车的那家养殖场倒闭,陈绍信没车开了。但在给老板开车时,他瞅见个商机,于是开始倒腾鸡毛,开了家鸡毛厂。所谓鸡毛厂,就是从家禽养殖场、屠宰场这些地方收集鸡毛,弄回来后,经过分拣、清洗、消毒、干燥,或者粉碎等各种工艺,加工成不同用途的产品。这些鸡毛产品,在动物饲料、肥料、医学,还有装饰等好多行业都能用上。因为陈绍信的鸡毛厂开得早,他也挣到了第一桶金。后来干这行的多了,竞争激烈,原材料涨价,产品价格却降了不少,鸡毛厂的利润越来越低。陈绍信就把鸡毛厂转了出去,又开了个加工鸭肠的加工厂。别看这个行业又脏又臭的,但利润很可观,也是让陈绍信赶上了好时候,当今社会的年轻人几乎没有不喜欢吃鸭肠的。尤其是麻辣鸭肠,这东西吃着能上瘾。到现在,他的加工厂有一百来号人,规模虽说不算大,可挺挣钱。听人说,陈绍信的身家怎么也得过千万了。在南坦村,也是数得上的有钱人。陈绍信在城里有房子,可他们一家大多时候还是在南坦村住。因为鸭肠是冷库的下脚料,他的鸭肠加工厂就在尧天集团沙溪镇冷库的旁边,住老家,来回方便。可他在老家住,对同样在村里住的父亲和大哥一家,基本是不闻不问,不来往。反倒跟住在省城的二姐一家,还有几个堂兄弟来往密切。没啥别的原因,就因为几个堂兄弟,要么做生意挣大钱,要么当大官。他二姐夫更厉害,是省城一家大型私企的老板,妥妥的豪门。不管二姐一家是不是瞧得起他,反正陈绍信整天往省城跑,跟二姐套近乎。这一来,他们姐弟四人就分成了两个阵营。大姑跟陈志一家走得近,老二算是跟二姐一伙的。这两个阵营,基本是井水不犯河水,平常很少来往。所谓“家不和外人欺”,这对于陈克俭老汉来说,也是很无奈的事。他家和大哥陈克勤一家,向来就不对付,这关系可不是他一个人努力就能改善的,里头有着错综复杂的过往。二女儿陈玉梅从小就被抱养给姨妈,心里对父母满是怨恨,长大后,陈玉梅嫁入豪门,几乎都不承认自己是老陈家的女儿了。就因为这些,陈克俭老汉虽说二女儿有钱有势,亲侄子还是高官,可还是被人肆意欺负。直接导致郝强那家伙毫无顾忌,指使他哥哥跟陈克俭老汉争夺果园,明目张胆地暗箱操作,最后夺走了陈老汉大部分的果园。陈克俭老汉被欺负了也只能忍气吞声,无力反抗。因为除了二女儿对家里心怀怨恨,亲侄子和二叔家关系又不好,再加上亲儿子还胳膊肘往外拐,这就导致了“家不和外人欺”的结果。这时候,大姑把刚才捞出来放在一边的水饺装起来,这是要给陈志他爸陈绍信那边送过去。午饭前就已经打电话给他说好了,让她的大弟弟午饭别做了,大姑在这儿跟老父亲吃过之后,再给他们爷俩送过去。大姑一边装,一边絮叨:“水饺凉了不要紧,我过去之后给他爷俩放点油煎一下,煎水饺更好吃。可怜他们爷俩,家里连个女人也没有,成年价吃不上一顿水饺。也就我过来的时候能改善改善生活。刘红工作也忙,不能经常回来。这要离得近的话,刘红怎么也能出点空,隔三差五过来给他爷俩包顿水饺吃啊。”大姑这话既有发自内心的感慨,也有说给沈青琳听的成分。其实就是在提醒沈青琳这个家庭的特殊情况,需要的不是一个特别能干的女强人,更不是工作狂,真正需要的,就是一个能够操持家务、里里外外一把手的家庭妇女。沈青琳绝顶聪明,哪能不明白大姑说这些话的意思。她偷偷给陈志一个无奈的表情,然后凑到他耳边低声说:“本来我对你小子念念不忘,现在看来我应该彻底打消那个念头了。”“……”陈志无语。爷爷因为知道大女儿要到老大那边去,早就装好了一些水果,让她带过去给老大爷俩吃。陈志一看水果有点多,大姑的电动车上都装不下了。他就对大姑说:“大姑,你先别骑车子了,咱们一块过去吧,正好青琳也要过去看看我爸和我哥。”“那也行。”大姑便不再往车子上装水饺,而是让陈志和沈青琳分别提着。本来陈志带着现金回来的,想塞给爷爷万儿八千的,可现在有外人在场,本着财不外露的原则,他就想待会儿安装工走了以后再过来送。上车之后,大姑说道:“青琳,这车不便宜吧,听说四个圈的车都很贵。”沈青琳笑道:“大姑,你还挺懂行啊,不过我这车在四个圈当中是最便宜的,值不了多少钱。”“那也得几十万吧。”大姑表情有些复杂地说,“你说你一个姑娘家家的,挣那么多钱干嘛呀?没听人说吗?当今社会越是优秀的女孩子越不好嫁。”“不好嫁,那我就一个人过一辈子。”沈青琳俏皮地说,“正好我也没打算嫁人。”大姑气得鼓起眼睛,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。陈志家就在村子的南头,离着果园并不是很远。走过前面两排最新的房子,拐上这条东西方向的街道,再往前走,西边第三户,门口有一棵大杨树的,就是陈志他们家。在街道拐角那棵老槐树底下,坐着几个乘凉的妇女。看到有车过来,几个妇女的注意力立刻集中到这辆奥迪A4上面。车子拐过去了,其中一个妇女立刻叫道:“车上坐的那不是陈志吗?怪了,他怎么换车了,开车的人我看着不大像他媳妇儿。”这些人当中,有一个居中高坐、撇着嘴一脸傲气的妇女,手里还啃着一支“蚂蚁上树”。她正是陈志的二婶牛金菊。牛金菊手里的“蚂蚁上树”,是让其他妇女从陈绍信的小卖部刚买过来的。她嫌大伯那小卖部满屋子穷气,从来不踏足那地方。只是天气很热,她想吃雪糕了,才派别的妇女替她去买。牛金菊家开着鸭肠加工厂,家产过千万,在这群妇女们当中,那是妥妥的大富婆,从来都是趾高气扬、不可一世。而且她一个资产过千万的富婆,之所以纡尊降贵地到这些普通的农村妇女们中间来,参与到这个“农村情报基地”当中,只不过就是想从这些普通的农妇身上找点优越感,享受被众星捧月的感觉。这时候,她听那个妇女说陈志是不是换车了,牛金菊的嘴撇得更厉害了:“就他还能换车?难道你们没听说吗?陈志这小子欠下一屁股债,现在整天被债主堵门。法院马上就要把他的房子和车都要拍卖了,我看,是不是他的车被法院开走了,只能租了一辆车回家来啊。那个开车的女的是个滴滴司机*吧?”